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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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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豐年一楞,全身立馬僵如石像。他即使不用低頭也能感受到懷裏的柔軟,就像是環著一團棉花,那團柔軟隱隱起伏著,帶著淡淡的清甜。這股清甜無孔不入,他即使屏住了呼吸,也揮之不去。

蕭豐年按在床上的手微微發顫,雜草在他的手心下被碾成一團。

他活了二十多年,每天不是修煉就是修煉,從來沒有和一個異性這麽親近過,此時唐綿綿蜷縮在他懷裏,他僵硬著不動,就像是鼻尖上頂著一朵花的蠢狼,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,卻還是不敢用力呼吸。

半晌,似乎是有些難受,唐綿綿皺著眉哼了一聲。

蕭豐年回過神,唐綿綿蜷縮成一個圓,即使渾身是血,呼吸灼熱也不忘死死地勾住他的脖頸。

他閉了閉眼,在他清醒的記憶裏,是自己斬殺巨蛇,然而巨蛇太過霸道,他不小心被尾巴掃到,明明只是恍惚了一瞬,就失去了意識。他想要想起走火入魔後的片段,然而腦海裏只有零星的幾個畫面,不斷有火光和血色在他的腦海閃回,他皺了皺眉,在零星的幾個片區段之中,最後一幕,是唐綿綿在火光之中看著他,淚眼盈盈,然而卻咧著嘴對自己笑。

蕭豐年猛地睜開眼。他看著唐綿綿蒼白的臉,慢慢地皺起眉。

他雖然性情冷淡,但這麽多年歷練下來並不是不懂情愛,唐綿綿一心跟著他是為了什麽他也並不是一無所覺,只不過現在大仇未報,他也是必死之人,又何必連累別人,這份感情他不想接,也不能接罷了。

蕭豐年閉了一下眼,再睜開時已是毫無波動,他輕輕地在唐綿綿的手臂的穴位上一點,唐綿綿的手臂自然地垂落。

蕭豐年給她蓋上長衫,拿起無煞走向屋外。

這處小木屋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,小時候母親就帶著他生活在這個大山裏,母親平時做些針線活與山外的人交易,日子倒也過得平安喜樂。

直到有一天,流雲宗到這裏收外室弟子,他在街上和母親走散一不小心撞到了領事身上,他天資出眾,領事認為他自己撿到了個寶,無論如何要帶他回去。他母親拗不過,只提出一個條件,她也要去流雲宗。

本來凡人修仙就要斬斷塵緣,但是看在蕭豐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份上,流雲宗開了這個先例。

蕭豐年走到木屋正前方的湖邊,他雙膝跪地,用手挖出一個坑。

如果如果當初他沒有亂跑,如果他當初不選擇進入流雲宗,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?

他的眼眶通紅,從懷裏掏出一根簪子輕輕地放在坑裏。他記得當時情況太過混亂,推開母親的房門時,就發現她雙頰凹陷躺在床上已經沒了呼吸,蕭豐年一時難以接受,踉蹌地去找師傅,沒想到師傅坐在地上也毫無呼吸。

他悲傷難抑,當場口吐鮮血,還沒等他去要個說法就看到清雷帶著人闖進來,一口咬定他是魔門中人,欺師滅祖,殺死親娘,勢要把他斬殺當下,清理門戶。

清雷來得太快太兇猛,連個解釋都不願意聽。

如果師傅和母親沒有死的不明不白的話,無論他們有多過分,蕭豐年是不會反抗的,正是因為大仇未報,他不能死,於是反抗之中只帶走了娘親的發簪,連給她收屍都來不及。

蕭豐年把土埋上,反手一揮,岸邊的柳樹被他攔腰截斷,一塊木板破木而出,他用真氣寫下幾個大字:“蕭豐年之母蘭素雲之墓”

蕭豐年摸著墓碑上的字,道:“娘,我帶您回來了,我知道你一直想念這裏,您放心,待我處理好這些事,我就把您的屍”他的喉結一動,勉強對著墓碑一笑:“我就把你您全部帶回來。”

說完,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,頭挨到汙泥上卻沒有起身,久久不動。

半晌,他擡起頭,嘴角掛著一點血跡。

突然,遠處的木屋傳來一聲痛吟,蕭豐年臉色一變,幾個縱身飛了回去。

床上,唐綿綿蜷縮著身體死死地按著肚子,臉上全都是冷汗。

蕭豐年眉頭一皺,他拉起唐綿綿猛地向她的後背輸送真氣。唐綿綿嗆咳出聲,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:“沒用的,萬鳳蘭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麽東西。”她按著肚子道:“我肚子痛。”

蕭豐年臉色一變,他想到什麽一樣摸了摸唐綿綿的脈,沈聲道:“她給你吃的是魔門的蠱蟲,七日為限,七日一到,蠱蟲就會爬到你的心臟處,咬斷你的心脈。”

說完,他皺著眉問:“已經有幾天了?”

唐綿綿卻沒有回答他,她早就被“蠱蟲”兩個字吸引了註意力,她猛地癱軟了下去:“蟲?我吃了一條蟲?”

她嚇得馬上把手從肚皮上拿開,疼得全身發抖還要看向蕭豐年:“怎麽把它拿出來?要剖開肚子嗎?”

她擡眼看他,眼尾發紅,不住地打著哭嗝。即使在這種時候,蕭豐年沈甸甸的心也忍不住一飄,他道:“放心吧,我不會刨開你的肚子。”

唐綿綿沒了力氣,她喘了一口氣道:“那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,我要是死了你能幫我找個地方埋了嗎?真是對不起這個時候還要麻煩你”

蕭豐年輕聲說:“你不會死的。”說完,他給她餵了一粒丹藥:“這個可以止痛。”

唐綿綿被蕭豐年餵著喝了一口水,她低下頭小心地碰了碰肚皮,立馬覺得肚子不痛了。

蕭豐年把她按下,又把長衫拉到她的脖頸處:“吃了藥之後就好好休息,你會沒事的。”

唐綿綿沒閉眼緊緊地盯著蕭豐年的臉,似乎在打量著什麽一樣。

蕭豐年不明所以地看著她。

唐綿綿的眼珠一動:“你對我真好。”又是餵藥又是照顧,今天的態度和第一天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。她信了別人說的蕭豐年是溫潤如玉的君子,他要是冷淡起來誰都不理,要是對一個人好的時候誰都受不住。

蕭豐年失笑,他道:“你是師妹,我是師兄,我照顧你是應該的。”

唐綿綿背過身去,她才不想當師妹呢,她想當師嫂,哼。

蕭豐年此次回來,不僅是為了找到無根之花,更是為了找到一些他身世的線索。然而這木屋破敗已久,連窗戶都是一碰就碎,蕭豐年在屋裏搜尋無果,最後在房後的古樹下挖出一個鐵盒子。

那鐵盒子很是粗糙,表面已經生銹,蕭豐年卻像是捧著珍寶一般無比珍重,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打開盒子。

裏面沒有什麽特別的,只有一塊發黃的布。

蕭豐年一楞,他慢慢展開

唐綿綿就不是能夠閑下的人,她肚子不痛了之後就滿院子亂跑,蕭豐年坐在後院的樹上發呆,唐綿綿就蹲在樹下,用銀霜挖蚯蚓。

日頭正足,蕭豐年的臉被樹影剪成片片碎影,他的眉眼隱藏在陰影裏,看不出情緒。

唐綿綿擡起頭,道:“你手裏拿著什麽呀。”

蕭豐年回過神,他把盒子收到戒指裏,道:“沒什麽。”他低頭看了一眼唐綿綿,唐綿綿剛剛梳洗幹凈的臉上又抹上了泥,銀霜和她的指尖更是臟得不行。仰著頭的時候,露出的肌膚白得發光,

蕭豐年一笑:“別人都拿銀霜如獲至寶,你倒是拿它挖泥。”

唐綿綿挖土的姿勢一楞,她倒是忘了,這把劍是蕭豐年送給他的,她竟然當著他的面糟踐

她馬上扔掉銀霜立正站好:“我再也不這樣了,我以後會好好待它的。”

“罷了。”

蕭豐年從樹上一躍而下,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唐綿綿:“送給你的它就是你的,怎麽用我無權過問。更何況誰說劍只能用來打架,也許它寧願沾滿汙泥也不願沾染上鮮血。”

唐綿綿接過帕子擦了擦手,然後晃了晃手上的護心環:“謝謝你給我這麽多寶貝,可惜它們到了我手裏白費了。”

蕭豐年笑道:“怎麽會,你不是還用它救過我一命嗎?”

說完,他的眉頭一皺,立馬覺察到自己話裏的不對,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?盛小樂救過他,是什麽時候?他則嫩不記得?難道是昨天晚上?可那不是

唐綿綿看著手環,沒有註意到他話中的不對,她想到自己的明天,不由得嘆道:“只可惜它們馬上就要找新的主人啦。”

蕭豐年垂下眼睫,沒有說話。

晚上,唐綿綿披著星光走出木屋,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湖邊的蕭豐年。

他倚在樹上低著頭,長長的下擺飄在水面上。月光下,如同罩著一層薄霧,即使他眉間殷紅似血,也恍若即將飄然飛去的仙靈。

唐綿綿心下一動,她覺得就算是明天就死了,她也值得了。

她慢慢地走過去,悄悄地坐在蕭豐年的旁邊。

蕭豐年一擡眼,道:“你的傷還沒有痊愈,回去休息。”

唐綿綿搖了搖頭,她看了蕭豐年一眼,偷偷地往他那邊一蹭:“你不是去摘無根之花了嘛,我可以看看嗎?”

蕭豐年一頓,接著他慢慢伸出手,只見掌心上猛然凝聚出一團藍火。唐綿綿嚇了一跳,向後一仰差點栽了下去,接著她就看著蕭豐年手中的火焰不斷旋轉,慢慢地,火焰中心浮現出一朵如同冰晶一般的花。花瓣自然舒展,沒有根,花蕊呈白色,在月色下,比水面的瀲灩還要耀眼幾分。

這朵花一出現,周圍的溫度立馬低了很多,即使有火焰隔著,蕭豐年的指尖也掛上了一層白霜,唐綿綿聽到一聲異響,轉頭一看近處的湖面上,已經有一層薄薄的冰了。

她驚呆了:“這就是無根之花嗎?它看起來是冰做的。”

蕭豐年點頭:“無根之花屬於冰屬性,那條巨蛇是火屬性,巨蛇要修煉不被反噬就一直守著它。有了它不僅可以抑制走火入魔而紊亂的真氣,對於修煉水系功法的人來說也是大有益處,還有一個功能就是治病救人。”

唐綿綿喃喃道:“你真厲害”

蕭豐年擡眼:“什麽?”

唐綿綿道:“我聽他們說,那條巨蛇很不好惹,多少人都是有去無回。你竟然弄到手了。你真的很厲害。”

蕭豐年一頓,可能他不是很習慣這麽直白的崇拜,於是道:“只是運氣罷了。”

唐綿綿一笑,道:“這個要怎麽用啊,吃了它還是聞了它?”

蕭豐年道:“明天你就知道了。”

唐綿綿對這個沒什麽興趣,她向後一躺看著夜空道:“明天如果我真的走了,你就把我埋在水邊吧。我覺得這裏挺好的。”

如果她真的死了,也就是任務失敗了,不論她的靈魂受了什麽懲罰,至少身體是愜意的。

蕭豐年轉過頭,他道:“你不會死的。”

唐綿綿不在意地一笑

她道:“這裏真漂亮,你就是在這裏長大嗎?”

蕭豐年點了點頭。

唐綿綿轉頭看他,拉了拉他的衣擺。

蕭豐年轉頭:“怎麽?”

唐綿綿的眼底似乎盈滿了星光,無比明亮:“你也躺下呀。”

蕭豐年一頓,竟然也真的隨著她的手躺下了。唐綿綿看著夜空,道:“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你沈冤昭雪,你要是真的找到了兇手,就來我的墳前告訴我一聲吧。”

蕭豐年轉過頭,他看著唐綿綿鼓起的側臉,問:“為何如此信我?”

唐綿綿轉過頭,盯著他的眸子道:“因為我知道,在夢裏還落淚的人,不可能殺他母親的。”

蕭豐年的長睫一顫,他轉過頭微微閉上了眼。

唐綿綿感受著微涼的夜風,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。

第二天一早,她還沒有睜眼就感覺心口猛地一痛,似乎有人狠狠地擰緊她的心脈,又似乎有人狠狠地在她的心尖是那個割上一刀,唐綿綿一聲痛呼還沒有出口就嘔出一口血,她咬著牙剛想蜷縮起身體,就感到自己的四肢被固定住,接著胸前一涼,皮膚接觸到空氣激起陣陣顫栗。

唐綿綿勉強睜開眼,蕭豐年坐在她旁邊,眼睛上蒙著一塊布。

她含著血,含混不清地問:

“你幹什麽”

蕭豐年不語,他張開掌心,無根之花在他的手中浮現,周圍的空氣急劇下降,唐綿綿護身一哆嗦。

蕭豐年的手掌輕輕一推,唐綿綿就眼看著那朵花浮在自己的胸前,接著猛然落入她的胸口。

一瞬間,她覺得自己仿若被冰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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